流水的王朝，鐵打的世家。

能將家族勢力不動聲色地伸到別國朝局之中，這天下的勢力，有多少是京都慕容家的，恐怕早已經說不清了。

自那日從泗水亭回來之後，我已經想了整整七日了。

這七日裏我什麽都沒幹，可他卻在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。

第一日，大皇子早朝時呈了要治理寧古鎮的奏折，雖說一眾朝臣都不知道大皇子是抽了哪陣子風，但皇上看了奏章之後確實龍顏大悅，顯然他這風抽的也是有幾分道理的，可奇怪的是，要做事的是大皇子，但皇上賞的時候，卻是賞了大皇子和榮王殿下兩個人。朝臣始知，事做得漂亮的是大皇子，出主意的卻是榮王殿下。

第三日，榮王殿下連呈三道奏折，分別對兵部、工部、還有禮部的一些陳條舊例作了修改，但舉薦官員時，他卻仍薦了大皇子，言說皇兄辦事讓人放心。

一時之間，朝堂內外，一片讚美之聲，都言榮王殿下，敬愛兄長，年少聰穎，乃經世之才。

消息傳來的時候，我不由得嗤之以鼻，這才知道他那日在寧古鎮為何要把這個便宜賣給大皇子，我當日所想怕只是一方面，他涉政不深，朝堂之上合該沒有他的人脈，倘若他剛一掌政就把這件事辦的順風順水，那才是奇怪。

但倘若大皇子去做便順理成章，且他這麽一讓，只會越發讓皇上覺得他是真的胸懷天下為民著想，興許還會埋下一顆種子，提醒提醒皇帝，對都黎明的寵信，也該減減了。

我身處這後院之中都忍不住為他鼓掌，誠然我並不覺得他哪裏敬愛兄長，但那句經世之才，讚的倒也不過分。

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，外面的形式是一天比一天嚴峻了，但實際上我在尚書府的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清閑，初初幾日，之凝和征兒還來找找我聊天，後來聽說程柏同雲想衣一道去了撫岳在江都的醫館，自那之後，之凝便沒再來找過我，之凝不來找我，上官征那小子自然也不勤來了，偶爾見到他也是一副勞心勞力的樣子，我詢問之下才知道，原來他自請接管府中事物，朝政之事也開始逐漸上手，儼然已是一副上官家未來掌權人的樣子。

我不禁感慨，嘆息一聲，如我所料，情之一字，果然偉大。

當然，我也並不是這麽一直呆坐在家中，閑到極點的時候我也一並弄清了朝中一些重要的官員，門下雲家與中書秦家自是不必再說，門下所管的刑工兩部，和我們尚書所管的兵禮兩部，這些年來各有勝負，兵部的都黎明雖說與雲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，但好在禮部的範方達是正二八經中書吏部經考核選出的官員，為人一板一眼，十分方正。更何況都黎明雖不簡單，但正是因為不簡單所以也不能就算是門下贏了一回，更何況，我雖沒聽說刑部的蔡謙之是個什麽人，但那工部的陸宗達卻是個膽小的，實在無甚可懼，剩下的就更不必再說，中書的戶吏兩部，朱家萱出身秦家，絕無結黨營私的可能，如今也是做著和原本一樣的事情，管著土地與貨幣，江榮坤在六部之中沒什麽存在感，看起來像個方外之人，但可能正是因為這一點，他為人即便糊塗，倒也身正。如此看來，門下雲家在六部之中好像就只占了我尚書府的便宜？

果然柿子要找軟的捏，估計門下雲家也深谙此道，只是說起這個兵部的都黎明，他的母親在閨閣之時與當今皇上的雲貴妃十分交好，他出生那一年雲貴妃還特特跑了皇帝面前去為他求賜姓名，當時皇上可能十分開心 ，言說，既然是晨時出生，便叫黎明吧，這樣一來，竟然與皇子一樣，都從了明字。

在這諾大的京都朝局之中，雖說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各有勝負，但總結下來，卻是無甚差距。

是以所有的人都在關心著慕容家那個變數，一年兩年三年，終於在今年，慕容公子回京並卸下慕容家權的這一年，這種關心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
都在揣測，或許還有一絲好奇，這個一直活在傳說中的慕容公子，是否想要這天下？又該如何要這天下？

其實我也好奇，對於他這個人。

因為不用蘇啟說，我自己也早已明白，我既已背負著那個預言，又是上官家的獨女，江湖縱然自在，可終歸不會是我的歸途，京都雖說水深，但卻正是我的宿命所在，不管爭與不爭，時機一到，都由不得我願意與否，爭，或許還有峰回路轉之機，不爭，等待著我的，就是一個死局。

來日可期，我不想成為權柄之下犧牲的棋子，從而搭上屬於我自己的一生，戲已開幕，蘇明業慕容啟，我只能選一個，誰的贏面大？誰能許我事後自由？

說實話，現在還言之過早，但是如果一定要我選，我必定會選蘇啟，人與人之間的感覺是件微妙的事，雖說後者更難看透，但卻教我安心，會讓我莫名的信任他。

今日裏我寫了兩封信，一封找人快馬加鞭送往女真，一為尋問師兄的狀況，一為了解女真的局勢，算算時日，也該到了。另一封則送往了榮王府，紙上並未寫什麽東西，只回了一個“好”字。

退無可退，便無需再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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